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朴树，《平凡之路》

此刻，它已被洗净，惬意地接受着阳光的照射。

103km的山路，各种碎石、山涧、树丛……让原本完好的它，两侧都磨出了洞，不再如初。它是我的第一双越野鞋，更是我心中的英雄，是默默地陪着我完成首次山地越野超百公里的战靴。

心中的梦

2016张掖，是我第二次参加越野赛，也是第一次尝试百公里。在此之前，只有一次25km半程越野赛的经验，仅此而已。高海拔、超百公里，朋友们都说我的起点定得不低。

长这么大，国内往西北最远只到过西安，还是10年前的事儿。出发前往张掖的那天早上，睡了5个钟头就醒来，想着要去圆梦，特兴奋。看惯了南方的山清水秀，特别想来一次别样的体验，于身于心。

跑步是修行，越野更加是。挑战高海拔山地越野，考验的是体力，是勇气，更是智慧。

2016张掖超百的赛道之虐，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期。

风，呼呼地从耳旁穿过，我下意识地拉了拉鬼子帽的纱巾，把鼻子和脸都遮起来。这帽子原本是准备用来抵挡高原上格外强烈的紫外线照射，却歪打正着地变成了防风御寒利器。

我和师父两人，沿着铁丝网，深一脚浅一脚在湿滑的沼泽中向着3869米海拔的山顶移动，感受着高海拔带来的呼吸与心跳加速。耳旁，除了风声，还有自己的喘息声。

经过CP3卡点时，天开始下雨。我在运动T和Salomon越野包外面穿上了羽绒衣和防雨风衣，可是这会儿，戴着半指手套的手依旧僵冷，鞋袜在前一个赛段趟水时早已尽湿，两脚插拔在泥水沼泽间全然失去知觉。

四周围能见度很低，除了越来越大的风雨，时不时还能听到羊的咩叫，仿佛很享受这凄风冷雨中的山巅草原。偶尔也看到牦牛群，这鬼天气里，它们悠然自得闲庭信步，抬头瞅我们两眼，好似在嘲笑人类有多么的羸弱不堪。

我在心里想象着，要是不下雨，我眼前看到的应该是这样和谐的美景：

而我呢，应该是这个样子美美地享受阳光与和风的抚摸：

珍爱生命

生命只有一次，越野赛不是冒险赛。

快到赛程最高点CP4的时候，遇见崂山100冠军，或许是求胜心切，或许是缺乏意识，他没按组委会要求携带强制装备，坚持穿着短袖短裤。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山顶，失温到几近意识模糊。

情势危急，师父在风雨中毫不犹豫地脱去外套，取出救生毯，我俩又贡献出自带的暖宝宝贴在冠军的前胸和后背。在两位好心跑友的支撑下，迫使他艰难向前迈进，因为停下来就意味着严重失温和生命危险。

组委会要求选手全程携带的强制装备

战胜恐高

终于过了CP4，以为后面都是下坡，可以轻松不少。可是，我和大部分选手一样，都错了。

CP4到CP5，经过一段山脊背，两侧都是悬崖，人要从湿滑的山脊上爬过去。

毫无阻挡的风仍在肆意，自小就有恐高症，害怕加上寒冷，我的牙齿一直在情不自禁打战。师父在前面一边爬，一边叮嘱我，脚往哪里踩，手往哪里抓。看我抖得厉害，还安慰我说，过了这道崖，到了山那侧，风就会小，体感就不会那么冷了。

就这样，几乎是半闭着眼睛，艰难地捱过这段百公里赛程中让我最胆战心惊的一段。

已然记不清这是赛前在哪个山谷拍下的照片，现在回想起来，依稀记得那段惊悚的山脊背有一侧悬崖边都是一丛丛黄色的小花，很美，可惜那时那景，早已无心赏花。

惊悚过后是愈来愈滑的下坡与混合了牛羊粪便的沼泽，周边选手屁降不断，我和师父也未能幸免。浑身上下早已没有一处是干的，手指僵到连衣服拉链也扯不动。这一段没喝一口水，没吃任何补给，因为要从风衣和羽绒衣里面的越野包中取出食物显然是一件麻烦的事。

白天不懂夜的黑

没有星星的夜里

我用泪光吸引你

既然爱你不能言语

只能微笑哭泣

让我从此忘了你

……

充电宝放在CP3忘了拿，手机早已没电。漆黑的山谷中，我边走边在心里哼小曲儿。憧憬着，走出大山越过终点门那一刻的激动；幻想着，在这山沟沟里，要是繁星满天，那该多美。忽然觉得幸福真的很简单。

这段山涧峡谷，雨后溪流变得十分湍急。夜行和20多次淌水，又回到全身湿透的状态。尽管第一次夜行越野，我这个菜鸟经验不足，头灯太暗走不快，磕绊着摔了好几跤，还被几拨选手超越，但有师父在，一直很心安。

天黑没拍照借用一下跑友的

凌晨4点半，当我和师父一起越过终点门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会哭，但却出奇地平静。回想这一路，虽然煎熬，却没有动过弃赛的念头。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

103km的全程，或甜或苦，或爽或虐，或满足或遗憾，在乎心情，在乎心态。即使完赛，即使获得名次，过程中还是有这样那样的遗憾，还是会觉得自己可以表现得更好。但我知道，得失皆财富，享受每一步，所有的遗憾都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自己。

张掖的赛道太美，无以伦比。连绵的群山，美丽的草原，原始森林，河滩峡谷，牛羊满坡……跨过N道铁丝网，淌过M次溪流，踩踏无数的牛羊粪，感受着高海拔带来的身体反应。

在波士顿跑马，体验的是人文和历史；在祁连山越野，感受的是天地与生灵。二者相比，我更爱大自然的广袤，更留恋山野的怀抱，还有内心深处的震撼与感动。

我想，有机会，我还会再去，走一遍风和日丽。

我跋山涉水，只为在你怀中喘息。

——无香于2016张掖超百完赛后